眠风

晚间纪晓芙哄了雁儿入睡，自己却辗转难眠。小心翼翼下了床榻，取了挂在枕边的剑出屋。

 

才行至庭院之中，忽闻一人道：“半夜偷跑？”

 

纪晓芙寻声看去，却见杨逍闲散的坐在屋顶上，托着下颚瞧她。清辉洒下，这人神明爽俊，霞姿月韵，不似凡人。

 

纪晓芙有些发愣，眼前的场景太过熟悉，以至于让她险些以为曾经见到过。

 

“我们名门正派的人，绝不会食言而肥。”纪晓芙拿话堵他。

 

杨逍扬着唇，淡定从容的开口：“今夜月色不错，一起赏个月？”

 

纪晓芙转过头，不打算理他。杨逍足下一动，飞身从屋顶跃至纪晓芙面前，揽了纪晓芙返回屋顶。一来一回间不过眨眼的功夫，连翻飞的衣袂都透露着他的潇洒。

 

纪晓芙惊愕不已，脑海中却无意识的闪过同样的画面。待她回过神来，已经在屋顶上站稳了，双手还不自觉的环着杨逍。脸色蓦然一红，她松手连连后退两步。杨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笑道：“丫头，屋顶不平，你可别掉下去了。”

 

纪晓芙拂开他的手，气闷道：“不要你管。”

 

杨逍也不介意，径自撩袍坐下。纪晓芙犹豫片刻，在他身侧坐下。两人一同观月，却一句话也不讲。纪晓芙撑着下颚，跟他这般静谧相处的感觉竟然让她觉得，很心安。倦意渐渐袭来，纪晓芙倒在杨逍肩上睡去。

 

杨逍感到肩头一沉，侧首相看，却发现这丫头已经睡着了。他看着她，将她的模样细细描摹，跟心中的模样相较，这丫头跟十八年前一模一样，丝毫不差。可他，已经过了最冷傲肆意的年纪。

 

杨逍低叹一声，展臂将纪晓芙抱起，送入自己屋中。

 

纪晓芙第二日醒来时，发现身侧空无一人，再一看这床帘纹络，心中一慌。掀被起身，抬眼就撞上杨逍，他只含笑看着她。纪晓芙愣了一愣，脑海中的记忆只停留在杨逍邀她赏月。

 

“我……我昨天……”纪晓芙支支吾吾的开口。

 

“赏月的时候睡着了。”杨逍接道。

 

纪晓芙环视四周，略微瞪大了眼睛，“这是你的屋子？”

 

“自然。”

 

“那你昨夜……”纪晓芙惊讶不已。她醒时杨逍就在这里，那岂非昨夜杨逍一直没有离开？

 

杨逍挑眉不言，显然是证实了纪晓芙的猜想。纪晓芙顿时脸色一红，低着头就要往外走。杨逍拉住她，“你要去哪儿？”

 

“我，我回自己屋里。”纪晓芙不敢直视杨逍，只得垂着头。

 

杨逍见她如此娇羞的模样，嘴角笑意更深，“雁儿这会儿怕是还没醒，你要去吵醒她？”

 

纪晓芙一想到自己跟一个才认识两天的男子独处一室一夜，她就满面通红，可偏偏现下还无处可去。杨逍清咳一声，压下笑意，抬手一指旁边新打的水，开口：“先洗漱一下，一会儿带你去后面练剑。”

 

“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辰要练剑？”纪晓芙看一眼窗外的天色，不由问道。

 

她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在峨眉这么些年，她自来都是卯正二刻起来练剑，而众师姐妹们则多是辰时二刻才起。

 

杨逍薄唇稍抿，却是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纪晓芙见他如此反应心中甚是奇怪，转念一想也许他只是随口一提，便不再细想。

 

杨逍沉默的走出屋子，负手站在门口。他怎么会不知道呢，那几个月的点点滴滴他全都记得，他记得她的习惯，也记得她的喜好。可她却全都忘了。

 

纪晓芙提剑走出，对杨逍道：“走吧。”

 

杨逍嗯了一声，带着纪晓芙行至竹屋后面一块平坦之地。四周树木不多，抬眼就能看到竹屋，当真是个练剑的好地方。

 

“多谢你。”纪晓芙道谢后却立在原地不动。杨逍心叹这丫头防备心思过重，自折下树枝对她道：“丫头，要来跟我比划比划吗？”

 

“比就比，还不敢吗？”纪晓芙抽剑刺出。

 

剑身自杨逍面前劈过，杨逍抬手以树枝做挡，轻易化解劲道，身子转动，借力往后一送。纪晓芙堪堪从他身后绕过。她反手再刺，却被杨逍手中的树枝挡住。几个来回间，无论纪晓芙刺挑劈砍，皆无一能挨到杨逍。纪晓芙本是峨眉众弟子中资质最出众的一个，平日里的出手也凌厉，可到了杨逍这里，却总是会被杨逍轻易化解。纪晓芙纵然心知他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却到底忍不住有些恼意。

 

两人招式相对，杨逍身姿轻盈，躲避之间不见丝毫凌乱，甚是潇洒从容。腕间一动，那树枝快如疾风，直逼近纪晓芙面门。纪晓芙抬剑相挡，硬生生接下这招，往后退了两步。

 

“丫头，这招可不是这么用的。”杨逍笑起来，再出手时，已变成了他领着纪晓芙练剑。纪晓芙的一招一式好似他早就会，每一招用出来都比她更干净利落。到了后面，就是纪晓芙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她撤开剑势，皱着眉头，“你怎么会我峨眉的剑法？”

 

杨逍挑眉，漫不经心的开口：“以前看过，就记住了。”

 

这话不可谓不狂傲。纪晓芙一恼，“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可我们峨眉却也不是好欺负的。”

 

“丫头，一个人的武功分了派别，已自落了下乘。”杨逍窥她神色，继续道，“你若是跟着我去，包你一新耳目，教你得知武学中别有天地。”

 

纪晓芙恼极，拂袖就走。

 

杨逍眼眸瞬时暗了一暗，继而又颇有些无奈的挠了挠头，紧跟上前去，“你生气了？”

 

纪晓芙并不说话。杨逍低叹一声，“我真没骗你，以前有人在我面前练过峨眉的剑法，只不过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这是峨眉剑法罢了。”

 

纪晓芙终于肯停下脚步，她扭头看他，却是不信，“堂堂明教左使，竟然会不知峨眉剑法？”

 

“嗯……”杨逍若说峨眉剑法实在也算不上出名，怕是这丫头会更恼。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有些不一样。”

 

“哪里……”纪晓芙余下的话未曾问出口，她已经知道哪里不一样了。灭剑绝剑的剑法是师父当掌门之后所创，若是杨逍见过却不知晓，倒也不甚奇怪。

 

纪晓芙面色缓和下来，再看向杨逍时，已不再冷着脸，“罢了。”

 

“丫头，有多少人求着我喂招我还不肯，你怎么这样不领情。”杨逍见她面色缓和下来，无奈的开口。每每提及峨眉和灭绝，他的小丫头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小奶猫。可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谁要领你的情！”纪晓芙瞪他一眼，径自朝前走去。

 

杨逍驻足原地，脑海中却闪过刚才给纪晓芙喂招时这丫头使出的功夫。她的身形步伐招式之间，分明带了几分落英神剑的影子。许是因为峨眉创派祖师乃郭襄，峨眉的武功多少有一部分承自桃花岛，是以旁人乃至灭绝都未曾察觉出来，可他却知道。落英神剑是他手把手交给她的。

 

既然留下了这么多痕迹，又为何什么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