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风

之后的几天，纪晓芙再也没见过杨逍。她状似无意的问过塞克里，塞克里只言杨左使有事要办，她便了然。

 

明教现如今全靠杨逍一人苦苦支撑，他自然是极忙的。前几日他在这里待着，虽也同她一起陪雁儿玩耍，可他也会经常在屋子里一待就是半日，批改着文书。纪晓芙偶尔会从窗外看过去，看着他的侧颜，心底没由来的一阵心疼。

 

这日纪晓芙正在教雁儿解九连环，杨逍自外面阔步而来。纪晓芙背对着他，并未察觉，只圈着雁儿在怀中，低头教她，“雁儿别心急，越是心急，越是不容易解开。”

 

杨逍在纪晓芙身后两步远的位置停下，看着她低头认真而又温柔的模样，有些许的恍惚。若她肯留在他身边，以后的日子，她定也会这样温柔的教他们的孩子。

 

“咳……”杨逍轻咳一声。纪晓芙闻声回头，面上犹且挂着温和的笑意，“你回来了。”

 

像极了情深缱绻的夫妻，她在家中等他，而他忙完了事情便急着赶回家见她。

 

“嗯。”杨逍应下，目光扫过雁儿手中的九连环，挑眉对她道，“你在教她解九连环？”

 

纪晓芙点了点头，“没什么事情可做，就教她玩这个。其实本来想架个秋千，只是又觉得有些不妥。”

 

杨逍目光微动，却不置可否。两指捏了捏下颚，缓缓开口：“我们要换个地方了。”

 

“嗯？什么？”纪晓芙一时没反应过来。

 

“事情出了些变故，我们要把雁儿送去她外婆那里。”杨逍开口解释，声音顿了一顿，又继续道，“要去杭州。”

 

纪晓芙的眉头蹙了起来，她隐约觉得杭州好熟悉，又隐约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好似曾也有人对她说，照顾她到杭州我就放你走。

 

杨逍见纪晓芙不说话，敛眉思索了片刻，正待开口再言。忽闻纪晓芙道：“好。”

 

纪晓芙看向杨逍，很平静的开口：“我既然答应了你要照顾雁儿，就一定会照顾好她。等到将她交给她外婆，我功成身退后，自然会走。”

 

“丫头，从这里去杭州，快则一个月，慢则两个月。”杨逍目光中略带了几分玩味的笑，“这和我们之前的约定可不一样。”

 

纪晓芙瞪他一眼，声音也硬气起来，“遇事岂可迂腐不知变通？你未曾食言，我亦未曾。”

 

杨逍再看纪晓芙时，神情已变了几变，眼底有着化不开的哀叹。

 

午后雁儿消了食便有些犯困，纪晓芙哄着她入睡后，行至院落中。杨逍在竹亭下，双手抚琴，琴声悠扬而至，传入纪晓芙的耳中。她便立在院中，看他从容抚琴，宛若出尘的谪仙。

 

杨逍抬手一顿，掌心抚上琴弦，震动的琴弦堪堪止住，琴声便无。他扬目看她，勾着唇开口：“过来。”

 

纪晓芙倒也没拒绝，直接走至他身边，不解的望向他。杨逍起身，拉了纪晓芙坐下，纪晓芙惊得差点推开他。杨逍立在她身侧，指了指琴，“试试看。”

 

纪晓芙垂眸，咬着唇纠结了好一会儿，泄了气老实回答：“我不会。”

 

“不会？”杨逍微愣。他以为纪晓芙出身金鞭纪家，琴棋书画之类多多少少也是学了一些的。可她却告诉他，她不会。

 

杨逍摸了摸下颚，毫不犹豫的走到纪晓芙身边，长臂一展环住她。纪晓芙一惊，杨逍的呼吸吐在她耳边，麻麻痒痒的感觉钻入心底，她面上绯红，却不敢动作，只磕磕巴巴的开口：“你，你做什么？”

 

杨逍察觉到纪晓芙略微僵硬的身子，轻笑起来，只道：“我教你。”

 

说着杨逍便牵过纪晓芙的手，抚上琴弦。勾挑划拨，杨逍都领着纪晓芙一一学过。温热的气息吐在纪晓芙的耳边，她实在不能静下心来学。咬了咬唇，挺直身子，尽量拉开与杨逍之间的距离。可她往前一点，杨逍便跟近一点，仿佛存了心不让她好过。

 

纪晓芙身子僵的很，背紧绷着，一时一刻也不能放松。杨逍眼中笑意更深，低声开口：“放松些，你这样僵着身子可没法学好。”

 

纪晓芙暗恼，却也无可奈何。好在杨逍并未过多的为难她，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已能将心思放在了学琴上面。一个中午下来，好歹能断断续续的弹出一首曲子。

 

“学得挺快。”杨逍抚掌而笑，“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

 

纪晓芙轻飘飘看他一眼，那神情中的抱怨杨逍看得分明，他便忍不住笑。

 

因杨逍午间吩咐了塞克里准备马车，待雁儿醒后，马车已经在竹篱外候着了。纪晓芙将雁儿抱上马车，自己也钻了进去。还不等她坐稳，便见杨逍也上了马车。

 

“你……？”纪晓芙有些惊讶，论理说，杨逍该是骑马的。

 

“有些乏，明日再骑马走。”杨逍开口解释。

 

纪晓芙这才注意到杨逍眼下泛着的乌青。许是处理完事情就急着赶回来，没怎么休息好，可他却不肯在她面前表露出来。纪晓芙叹了口气，心底隐隐有些泛疼，开口的声音也温柔，“那你歇息一会儿。”

 

“嗯。”杨逍应了一声，便阖目养神。

 

马车行的不快，平稳的弛在小路上。车轱辘碾压过并不十分平坦的地面，微微晃动着。纪晓芙侧头看着杨逍，他不笑的时候，薄唇总像是微微抿着，透露出冷硬桀骜之相。

 

她想，他看起来总是目中无人又桀骜狂狷，可其实他一定过得很苦。连睡梦中都不安稳，还要皱着眉头。

 

纪晓芙转过头去，翻了翻马车上的行李，想要找出长衣来给杨逍披上。三月的天虽不算寒，可他这样睡着，醒来难免会觉得有些凉。

 

马儿一声嘶鸣，马车猛然一顿，纪晓芙身形骤然往前俯下。几乎是下意识的，纪晓芙伸手护住雁儿。早已做好了跌倒的准备，却不想撞进一个结实的怀里。等纪晓芙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飞起红云。

 

纪晓芙从杨逍怀里退出来，小声道谢：“多谢。”

 

杨逍并未言语，眉头微皱，扬声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左使，我们被人拦了去路。”塞克里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恼意。

 

杨逍闻言反倒笑起来，两指指腹交错摩挲着，淡然自若的开口：“那就解决了吧。”

 

纪晓芙心中一惊，连忙开口：“等一下。”

 

杨逍看向她，目光中不带疑惑，好像一早就料定了纪晓芙的反应。纪晓芙顾不得杨逍如何想，掀起帘子朝外看去，“塞克里，到底怎么回事？”

 

塞克里看着眼前拦路的人，真心觉得这群人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连杨左使的马车也敢拦。沉了沉声，开口道：“回夫人，属下也不知道。”

 

纪晓芙觉得头疼。塞克里第一次见她时便叫她夫人，之后虽然改了称呼，可时不时的仍旧会称呼她一声夫人。她虽有心纠正他，但他的称呼却并不固定，她只能无奈的回回纠正。但眼下却无心计较这些，叹了口气，“你去问问吧，别动手。”

 

她心知依照杨逍的秉性，这些人自然不放在眼中，但她却不一样。

 

“咦——？”纪晓芙抬眼朝那几人看去，不由讶然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