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风

纪晓芙心中顿感五味陈杂，说不出的难受。

 

扪心自问，这几日里杨逍待她的确不错，吃穿用度一律不曾苛责了她。虽说是他将她掳回来，可也是为了照顾雁儿之故。且他对她，除却下午那一遭，余下时候也都是极不错的。而她的态度，则是整日里难有好脸色给他。

 

思及此纪晓芙有些懊恼，一时间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可一想到下午那一遭，她便一肚子的怨气，闷在心里憋屈得很。他虽待她不错，可又将她当什么了？

 

纪晓芙咬了咬唇，抬手推开他，可杨逍的力气极大，将她箍在怀中不肯放。纪晓芙恼极，“杨逍，你放开我！”

 

杨逍似是醉得厉害，丝毫没有顾及纪晓芙如何，只将她圈在怀中，喃喃自语，“我不逼你，你待我好点吧。”

 

纪晓芙的怨气顷刻间消散的一干二净，心软成一滩水，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纪晓芙的身子早已僵硬难动时，耳边传来杨逍均匀的呼吸声。纪晓芙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自杨逍怀中退出，拉过被褥替他盖好。又收拾完屋子里的狼藉，纪晓芙这才转身关门离开。

 

纪晓芙一走，杨逍的眼睛便睁开来，清澈透亮的目光里哪里有半点醉态。

 

第二日再赶路时，杨逍已换成骑马走，马车留给纪晓芙和雁儿。纪晓芙并未多言，杨逍亦不言语，微妙的气氛让塞克里很是不舒坦。这样的状态一连持续好几日，直到青梧来时，才将这份微妙的氛围打破。

 

纪晓芙自马车上下来，转身又去将雁儿抱下马车。青梧走上前来，看到纪晓芙的瞬间，目光中满是惊讶，而后俯身，“夫人。”

 

纪晓芙愣了一愣，蹙了蹙眉头，“姑娘称呼错了，我姓纪。”

 

青梧不解的望向她，细细打量了纪晓芙一会儿，叹了口气，“对不住，是我认错人了。纪姑娘。”

 

若说一开始塞克里是称呼错了，那青梧这般模样就绝不是称呼错了这样简单。纪晓芙心中疑惑，不知为何杨逍身边的人屡屡将自己认成旁人，又一思索他们口中的称呼，心中便好似压着一块儿石头一般沉闷。

 

“无妨。”纪晓芙抿了抿唇，强压下心中的沉闷，从容应对。

 

纪晓芙牵着雁儿进了客栈，青梧站在马车旁，将这姑娘的容颜与十八年前作对比，好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抬眸看一眼杨逍，便跟了进去。

 

午饭期间纪晓芙只专心照顾雁儿，自己倒是没吃多少。杨逍在一旁看着，动手替她夹了菜。纪晓芙只看他一眼，倒也不曾拒绝。青梧与塞克里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神色中窥得几分了然。

 

“一连赶了几日的路，先歇息一天吧。”杨逍开口，不知是对纪晓芙说话，还是对塞克里说话。

 

塞克里不敢贸然应答，便沉默不语。纪晓芙本不欲回应，但见塞克里与今日这位姑娘都看着自己，只得应道：“嗯。”

 

杨逍见她终于肯同他说话，悬着的一颗心才堪堪放下。这一连好几日，她不说话他便也不敢开口，只能每日眼睁睁的盼着她先开口，奈何这丫头当真是铁了心不搭理他，杨逍心中苦的很。

 

“塞克里，你先行一步去杭州布置一切。”杨逍心中的石头放下便轻松起来，一面品着酒一面开口吩咐。

 

塞克里出声应下，匆忙将碗里的饭扒完，起身就走。这边纪晓芙本就没什么胃口，便只吃了两口就搁了筷子。

 

杨逍见状皱眉，“胃口不好？”

 

纪晓芙不知要如何答他，沉吟片刻才道：“许是一直在赶路，没什么胃口。”

 

杨逍盛了碗鸡汤端在纪晓芙面前，哄劝道：“那你将这碗鸡汤喝了，多少补充些体力。”

 

纪晓芙蹙着眉头，但见杨逍一脸小心，心下不忍，便端起碗来小口喝着鸡汤。杨逍见她终于肯再吃些东西，稍稍松了口气，又对青梧道：“用过午饭你去镇上买些山楂回来。”

 

青梧心下了然，抬头问纪晓芙，“那小姐……”话至此处略微一顿，大抵是觉得自己称呼不妥，遂又改口，“纪姑娘是喜欢山楂还是酸梅？”

 

杨逍咳了一声，惹得纪晓芙与青梧齐齐朝他看去。他只摆了摆手，示意无事。一口酒卡在喉间，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青梧这一声小姐倒是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紧接着便反应过来，除他之外怕是无人会相信眼前这个小丫头就是十八年前同他拜堂成亲的丫头。塞克里虽称呼夫人，怕也是以为他将她当做她的替身。而青梧，见着纪晓芙的容貌，怕是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了。

 

杨逍有些头疼。这乱糟糟的一团，他却无法开口解释。若是这丫头也当了真，以为自己拿她当替身，可怎么好。

 

纪晓芙思索了一下，侧过头看了雁儿一眼，开口道：“买些山楂糕吧，雁儿也能吃。麻烦姑娘了。”

 

青梧笑着摇了摇头，“纪姑娘不必客气。”

 

用过午膳，纪晓芙怕雁儿积食，便要拉着雁儿随意走走。杨逍跟在她们身后，开口道：“去镇上走走如何？还能给你……们置办些衣裳。”

 

纪晓芙不置可否，脚下的步子却是朝着镇上走去。杨逍阔步往前，才两三步已与纪晓芙并肩。杨逍斟酌了一会儿，又开口：“你别介意青梧的话，她，嗯……事情有些复杂。”

 

纪晓芙这才知道这名姑娘名唤青梧，她侧过头来，神色淡然，“我介意什么？”

 

这一问倒是把杨逍问的不知如何开口了，的确，她若对他无意，她自然不必介意。不过就是被人错认，被他当做替身，可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待将雁儿送回杭州，她自然抽身离去，届时他们如何看她，与她何干。

 

杨逍目光微沉，声音也闷了些，“是我想多了。”

 

他总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拼着一颗真心待她，其实他没有丝毫的把握，他们中间隔了十八年的距离，纵然他心心念念了她十八年，可她却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十八年前他有把握，他可以逼着她追问她的心意，因为他确定她心里有他。只是现在，她的心思他却琢磨不透，若她一心一意爱着殷梨亭，那他要如何。

 

许是纪晓芙察觉出杨逍的低落，她抿了抿唇，开口道：“不管他人如何看我，又将我错认成谁，我也只是纪晓芙。”

 

“我知道。”杨逍苦笑。她只是纪晓芙，这世上唯一入他心间，得他珍重相待之人。

 

“对了，那日你说什么倚天剑的秘密，是什么意思？”纪晓芙突然想起此事，那天晚上去找他也是为了此事，奈何他喝得太醉，这问题也就咽回了肚子里。

 

杨逍闻及此事，旋即换了副毫不在意的神色，嘴角微扬，“哦，你说那个，我瞎编的。”

 

纪晓芙愣怔在原地。他那般言之凿凿的提及，却只是胡乱编造了一个说辞，为的是名正言顺的将她留在身边，顾全她的名声。

 

“多谢。”纪晓芙垂下眼眸，掩饰着心底的触动。